潒漾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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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M/M】九鼎(第二章 赤子之心)(上)

第二章 赤子之心(上)

 

陛下虽然长久地不幸母亲,但还是会见母亲的,或者说,以母亲的能为,想要见到陛下,也终归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。她一提起四兄,陛下锥案摇头地大叹,又指着我道,“他或还有用,就是去教小七念书罢了,也只剩下给稚子开蒙的本事!”

 

陛下大概总不记得,他早已在汜水之北登基为帝,他说出的话,有九鼎千金的分量。他让四兄教我,四兄就必须来教我。

 

四兄竟然也并不感到羞辱,真的每天定时来陪我念书,或许他不知细由,还以为自己得了个太傅的职差。他从夏念到春,念到兴乐宫最后的几个宫室也落成了,被改名成长乐宫,他仍然每日雷打不动地来给我念经书。

 

母亲见了,都摇头叹道,“真是痴傻了,陛下哪里还记得这一句话。”

 

我从小与母亲朝夕相对,哪怕我没有长成的时候,对她也是熟悉的,她说着叹息的话,却不是真正觉得遗憾。因为,她随即又对我道,四兄居长,怎好让他来就我,应该是我去找他才是。

 

夏天里,太上皇过身,按例应选人殉,陛下却随口赦了栎阳宫里大半的宫人。我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父没有什么印象,可是深宫寂寞,我实在没有说话的人,就与四兄提起此事。四兄垂下眼道,“陛下是圣明的。”

 

但凡我们提到陛下,他总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,陛下是圣明的,从来没有什么自己的见解。可是这一次,我却立即听出了他的语气不同——他是十分赞同这件事的。既然赞同,称颂自己的父亲,难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?何必还要不议不论呢?

 

矫枉过正。我心里奇怪,书读到一半,就撂下竹简,要他陪我去太液池边射鸟。

 

他迟疑着道,“书还没有读完,这样,我叫人给你捉来。”说完就遣人去捉鸟。伺候他的本来没有几个人,擅长捉鸟的又是最亲近的内侍,高位的内侍都走了,低位的岂敢不跟着?我这样说完,他身边果然就没有人了。

 

我这才道,“大父过身,陛下召了陈郗,他却不来。”

 

四兄慢吞吞地噢了一声,又拿起一卷竹简。我忽而道,“功臣有祸。”

 

他手里的竹简啪的一声掉在了案几上。

 

当时我尚在稚龄,虽然有些小聪明,但实际上并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。见惊了他,我还笑嘻嘻地拍手,洋洋得意,“你看,你什么都不知道,又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母亲那里听来的话吓人?让你成天在宫里装疯卖傻,被我诈出来了吧!”

 

他盯着我的眼神几变,霎时间警惕起来,哪里还有半点平时鲁钝的模样。他不说话,我就又自作聪明道,“我不告诉别人,你可要承我的情,日后好好教我。”

 

他沉默须臾,方道,“你认真这么说?”

 

他不信我,我撇撇嘴道,“你说呢?”

 

我话音未落,他就拿起案上一直备着积灰的一支戒尺。

 

“你站起来。”

 

我从小没有挨过打,但我毕竟不是个傻的,当即目瞪口呆,又愤愤地道,“你就是这样承情的?我……我告诉母亲去!”

 

四兄没有动怒,相反,他平和地道,“是你说让我教你,那么难道不听我的,只听你的?我不知道这该怎么教,也不知道该怎么领这样的情。”

 

说完,他随手把案上的一卷竹简拂在地上,就欲起身。我连忙道,“别!不是,我……”见他不为所动,我情急之下,先他一步跳了起来。他施施然坐回原处,又道,“过来。”

 

我这才发现,从头到尾,他连戒尺都没有放下。

 

我顿时觉得十分羞愤,赌气想坐回去,可他一直定定地看着我,我芒刺在背,只在原地僵立着,两腿是怎么也弯不下去了。我等了一等,他不开口,我只好胡乱地辩驳道,“无缘无故的,你就打我。”

 

这话说出来,我自己都觉得傻得不得了。名义上他教我读书,实际上我天天缠着他帮我驯马打雁制弓箭,所有母亲不让我做的事情,我全都拿来折腾他。

 

我只是在狡辩,他却真的解释道,“既然你还知道支开下人,可见你心里也清楚。京师宫苑之内,岂是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说的?再是聪明,聪明外露,也就不够聪明了。”

 

我再说不出话来,只好一点一点地挪过去,他只是正坐着等我,也不催促,见我在他身边站定,才又命令道,“把下裳解下来。”


我一下子愣在当地,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:纁裳厚重,隔着几层布,确实是打不到的。但我仍然窘之又窘,站着不动,不知是不是急而生智,我灵光一闪,突然又接上了他安给我的罪状,我说:


“陛下宠爱刘如意,他难道不是聪明外露么?”


他平静地道,“陛下宠爱代王,是因为他是戚夫人的孩子。不是因聪明而得宠,而是因得宠,才可以聪明。”


两句话里十个聪明,我听得头晕,就挑着他的话说,“陛下不宠爱我,皇后是宠爱我的,我是亲生亲养的幼子,母亲总是愿意护着我的。”


他摇头道,“这仍是陛下的江山与宫城。况且……”


我抿了抿嘴,有些不服他前半句话过于笃定,就问,“况且什么?”


他停了一停,话锋一转:


“况且,你再赖着不动,我就要多罚你十下。”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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